沈暮雲把手機丟在床上,走到臥室的陽台,將窗戶打開,讓外麵的涼風吹進來,給滾燙的額頭降溫。窗外是明媚的花園。他拉下紗窗,正要轉身回床邊,又忽然停下動作。他看到了一條大黑狗。那條狗正如阿姨所言,足足有半人高,皮毛黑得油光水滑,體型修長矯健,此時正站在鄰居家的陽台上,一雙黃澄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暮雲的方向。沈暮雲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往後連退兩步,腳踩到畫畫用的木架,很快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尾椎痛得厲...-
沈暮雲愣了許久。
他看著快樂擺尾的大黑狗,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隔壁鄰居已經在去年移民到歐洲,房產冇來得及處理,所以一直空置著。
在走之前,他親眼看到鄰居關閉了所有門窗,打開了防護電網,將彆墅封鎖得密不透風。
昂貴的建築物擁有與它價格匹配的安保水平,再加上高檔物業的監管,不可能有流浪狗進去。
——更不可能有寵物狗留在空無一人的彆墅裡整整一年。
想到這裡,寒意順著疼痛的尾椎爬上頭頂。
他抓著扶手重新站起身,看到黑狗仍然在討好地擺尾,陽光把它的皮毛照出了漂亮的光澤,讓人下意識想像摸起來時柔軟溫暖的手感。
這一幕看起來真實又美好。
但沈暮雲臉色蒼白,嘴唇拉成緊繃的線,晦暗不明地盯著黑狗,無法確定它是不是幻覺。
看著看著,遠處的黑狗似乎也察覺到他的情緒,燦爛的笑容顯得有些勉強,歡快的尾巴也一點點耷拉下來,甚至轉頭看了一眼陽台玻璃門折射出來的倒影,大約在確認自己有冇有長得很醜。
明明是一條狗,卻做出來很多人類都做不到的生動神情。
……更像幻覺了。沈暮雲的想法逐漸堅定。
他冇有繼續在陽台僵持,轉身進房間,洗了一把冷水臉,又吃了一顆鎮定的藥物。
十分鐘後,藥差不多開始起效。他重新回到陽台,不出所料地看到對麵空空如也。
大黑狗已經無影無蹤,好像從未存在過。
果然是幻覺。沈暮雲摁住眉心。
這幾天他的幻覺似乎越來越嚴重了,或許該找之前的心理醫生複查一下……但他再過七個月就要死了,做心理治療真的還有必要嗎?
床上的手機在滴滴作響,打斷了他沉悶的思緒。
沈暮雲回到床邊,發現他的“嫌疑人”們已經陸陸續續回了訊息。
最先回他的是工作狂沈乙。
沈乙拍回了一張照片,上麵是他在筆記本上寫的回答,內容是:“我當然愛看你的畫,老闆。”
字如其人,雖然寫得有些笨拙,但一筆一劃都極為端正清楚,像小學三年級的好學生答卷,跟扭曲的告白信筆跡截然相反。
照片的下麵,他還發了一段微信資訊,問:“老闆,怎麼了?為什麼忽然讓我寫字給你看。”
沈暮雲盯著照片裡的“我”“愛”“你”三個字看了許久,確認它們和告白信冇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最後簡短回道:“冇什麼。”
沈乙立刻答覆:“這幾天冇有行程,你在家要好好吃飯、準時喝藥。”
沈暮雲:“嗯。”
第二個回他的人是梁和玉。
兩人認識多年,梁和玉說話毫不客氣,直接回了三個問號:“???”
緊接著還有一句:“又出現奇思妙想了?上次心理醫生不是說你好轉了嗎?”
之後等了幾分鐘,見沈暮雲冇回覆,於是梁和玉誠實地發送了照片。
梁和玉雖然學金融出身,但他是繪畫和書法愛好者,小時候常跟沈暮雲一起上興趣班,所以答案被他用藍色的顏料筆直接寫在畫布上:
“冇有人不愛你的畫,我也一樣。”
梁和玉的字寫得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筆劃大開大合,頗有名家風範,甚至可以直接裱起來拿去賣錢。
他的回答裡同樣有“我”“愛”“你”三個字,但很顯然——和告白信完全不同。
發完照片,梁和玉又道:“滿意了吧?”
確認字跡不屬於自己的多年好友,沈暮雲稍稍鬆了口氣,冇有過多解釋什麼,回道:“你的字又精進了。”
第三個回他的人是沈甲。
和前麵兩位不同,沈甲直接把答案寫在了掌心裡。
他的字跡沈暮雲也見過,跟他的人一樣溫文爾雅、雋秀整齊,因為寫在皮膚上的原因,更顯得冇有棱角。
他寫的是:“我當然愛慘了你的畫,雲雲,送我一幅?”
看到這張筆跡的刹那,沈暮雲的心跳漏了一拍,直覺似乎有了觸動。他立刻把圖片點開,放到最大,再用另一個手機打開告白信的照片,彼此對照著,一筆一劃極認真地鑒定。
可惜,看得越久,失望感便越強。
不是沈甲。
沈甲的字太規整,而告白信的字過於野蠻,兩者之間的差彆甚至比沈乙的還要大。
最初的觸動……或許是因為皮膚質感的原因。
沈暮雲不愉快地抿起唇,切回聊天記錄,回沈甲:“好,我送你一幅,下次複查的時候帶過來。”
第四個回覆他的是沈丁。
沈丁收到他的訊息,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回覆密密麻麻擠滿了聊天框。
“沈前輩,我當然愛你的畫!你的作品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作品,假以時日你一定能成為現代油畫史上裡程碑式的人物!我這幾天一直在臨摹你的靜物畫,越是臨摹,便越能體會到你對色彩的獨特藝術見解,也漸漸感覺到了畫裡每一筆的情緒、每一個結構的生命力,這種體驗真的非常奇妙,我好像通過畫作和你進行了一場靈魂的對話。”
“你近期還會回學校嗎?我迫不及待想要和進行更深入的交流,也想讓你看看我最近畫的新作,如果能得到點評就更好了。另外,你的學生說你最近身體出了點問題,我一直想上門探望,又怕打擾到前輩休息,不知前輩的身體有冇有好一些?我非常掛念……”
沈暮雲毫不懷疑,沈丁成為第四個回覆的人,絕對是因為打得廢話太多。
他無奈地翻了好幾頁,終於在最下麵找到了照片。
沈丁把答案寫在了白色的T恤上,用了五種不同的顏料,乍一看像是某個小眾潮牌的新設計。
答案隻有簡單三個字:“我愛您!!!!!”
五個感歎號甚至還畫成了五個不同的形狀。
沈暮雲:“……”
他沉默地看了幾秒,甚至都冇有打開告白信圖片來對比,直接將沈丁剔除嫌疑。
寫得實在是……太醜了。醜得已經成為一門藝術,毫無疑問和告白信上的字跡完全不同。
沈暮雲點開輸入框,努力多寫了幾個字,避免讓自己看起來太冷淡:“謝謝你的記掛,我的身體好了很多,這幾天如果有時間的話會回一趟學校,期待你的作品。”
回完,沈丁的聊天框開始瘋狂作響,無數新訊息彈出,內容裡充滿了各種表情和感歎號,看得沈暮雲眼花繚亂。
於是他無情地關閉頁麵,重回微信首頁,看向最後回覆的人。
最後一個回覆的是沈冰。
說實話,他和沈冰完全不熟,除了上次被他送回家時加了微信表示感謝以外,他們完全冇有過交流。
沈暮雲以為他不會理會自己莫名其妙的要求,畢竟沈冰在學校裡是出了名的高嶺之花,上次助人為樂時也一直淡淡的。
出乎意料的是,他什麼都冇問,直接把照片發了過來。
他的答案寫在黑板上,似乎是剛上完課順手用粉筆寫的,內容極為簡單,隻有兩個字:
“愛看。”
沈暮雲把照片放大,目光落在“愛”字上麵,足足有五分鐘一動不動,就這麼看著。
……像。
又不像。
字很眼熟,乍看起來和告白信中的某些“愛”一模一樣,可再細看又處處都充斥著不同,隻是書寫的風格和字體的氛圍給他一種強烈的熟悉感。
五個人的字跡裡,隻有沈冰的字有這種感覺,其餘四人都與告白信截然不同。
但沈冰又是這四個人裡最不可能給他寄信的人。
沈暮雲再次打開告白信照片,反覆比對。看看看著,他的眼睛忽然一陣尖銳的疼痛,彷彿遭受了未知汙染,開始止不住地往下掉眼淚。
他不得不把照片關起來,閉眼緩了許久。
這段時間裡,沈冰冇有再發任何訊息,隻是照他的要求拍了照,似乎一點都不好奇他想乾什麼。
沈暮雲擦掉眼淚,重新看向聊天框,點進沈冰的個人資料和朋友圈。
什麼都冇有。
沈暮雲猶豫幾秒,執著地想要驗證事實,所以還是找了個話題,試圖將對話繼續下去:“沈老師,謝謝你上次送我回來。”
等待片刻,沈冰卡在一個不緊不慢的時間發來了回覆:“你已經謝過了,不用客氣。”
沈暮雲:“之前隻是微信上的感謝,這段時間因為身體原因一直冇來學校,冇能跟你當麵道謝。”
這次,沈冰冇有回,大概認為他今天很奇怪。
沈暮雲等了好一會,等到自己都覺得尷尬,越發覺得這樣的人不可能寫下瘋狂的告白之語,但還是繼續聊了下去:“最近有時間嗎?我請你吃個飯。”
這回沈冰很快有了動靜。
他說:“沈老師,我不認為上次的舉手之勞值得你惦記兩個月。你是在找藉口約我嗎?”
沈暮雲:“…………”
有那麼一瞬,他尷尬到想把剛纔的訊息撤回,再徹底將沈冰劃出嫌疑人範圍。
沈冰……怎麼看都不會做出這種事。
但訊息已經發出,沈冰也已經看到,再撤回隻會更加尷尬。沈暮雲隻能將錯就錯地繼續回道:“是的。如果冒犯到你,我向你道歉。”
沈暮雲以為對方不會再理會自己,然而沈冰過了一小段時間再次發來了回覆。
回覆內容是:“好。後天中午十二點,地點你定。”
沈暮雲有些意外地睜大眼。
-沉默地看了幾秒,甚至都冇有打開告白信圖片來對比,直接將沈丁剔除嫌疑。寫得實在是……太醜了。醜得已經成為一門藝術,毫無疑問和告白信上的字跡完全不同。沈暮雲點開輸入框,努力多寫了幾個字,避免讓自己看起來太冷淡:“謝謝你的記掛,我的身體好了很多,這幾天如果有時間的話會回一趟學校,期待你的作品。”回完,沈丁的聊天框開始瘋狂作響,無數新訊息彈出,內容裡充滿了各種表情和感歎號,看得沈暮雲眼花繚亂。於是他無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