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而喜(1)

e還不懂自己父親的性格,他隻會仰著頭用稚嫩的聲音問自己的父親,為什麼不和爺爺住在一起,為什麼不按照爺爺的安排住進lost家屬居住的高級區域,為什麼父親要帶著他和他母親在這個破敗的地方蹉跎本就所剩無幾的歲月?彼時父親還不會掄起帶著指虎的巴掌或者狼牙棒給他背上來兩下,可即便如此,那時候那個男人的眼神也是冷冷的,似是一塊化不開的冰。自那時開始,Jayce就對於這個名字極度排斥,即便這是自己的爺爺留下的祝...-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停。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閉嘴。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我說給我把嘴閉上!!

意料之外的刺耳鈴聲將他自夢境之中喚醒,他下意識地翻身,伸手想去夠那個年齡比自己還大的鬧鐘,卻不曾想這隻手卻拍了個空。

鬧鐘在哪呢?

他閉著眼,任憑一隻手在整個床上摸索了個遍,也冇有找到這隻老舊卻又固執地發揮著自己作用的鬧鐘。

終於,在長達半分鐘的噪音攻擊後,他空白一片的大腦終於遲遲地迎來了開機。

摁掉擾人清夢的鬧鐘後他遲遲地盯著錶盤陷入沉思。

現在是標準時間八點鐘的鬧鐘,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等等!

大量資訊如洪水般湧入他空白的大腦之中,其中那條名為“獲得鑰匙,去lost報道”的記憶尤為明顯,它像是閃耀著七彩光澤的肥皂泡,在太陽之下生出絢爛又夢幻的光澤,讓人忍不住會將它易碎的特性拋之腦外。

lost——我——鑰匙?

此刻他已經睜開了還有些失焦的眼睛,直挺挺地打量著遍佈灰塵的天花板。在這個棺材大小的房間之中,他突然生出了一種伸手去觸碰天花板之外的天空的衝動。

可他忽略了天花板與床上自己之間狹小的距離,等到手背和滿是塵埃的牆麵發生猛烈撞擊,痛感沿著右手傳入大腦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天,竟是如此狹窄。

他苦笑著,收回了撞得有些發紅的手臂,轉頭對著四麵發灰的牆麵,一動不動。

直到現在,本應該在一開始就出現的電子音這纔回蕩在整個房間之中。

“Mr.Jayce。現在是標準時間上午8點整,您昨天在21:09時告訴我在上午8:00時喚醒您,在8:15時為您購買終點為lose的北向軌道列車票。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昨天晚上的您留給現在的您的一封口信,需要我幫你朗讀嗎?”

被稱作Jayce的人仍躺在床上,無神的雙眼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許久之後,他長歎一聲,不知在想著什麼。

“唸吧。”

冇有情感,冇有技巧,冇有斷句,就是這樣的三無留言,竟將Jayce嚇得從床上一躍而起。

原因很簡單,那個電子音說——

你再磨蹭就趕不上今天去lost報到,趕不上報到你就得風餐露宿睡大街上了。

源自骨髓的痛苦回憶恰到好處地浮現在腦海之中,儘管Jayce暫時還無法將這段回憶放置在正確的時間軸上,但無所謂。

隻要他能理解流浪大街的痛苦以及及時報道的重要性就好了。

這時電子助手又及時跳了出來,提醒著眼下失去大部分記憶的人:“Jayce先生,您預計需要花費十五分鐘才能登上列車,而眼下距離今日唯一一趟列車發車還有二十三分鐘。”

“也就是說,您還可以耽誤八分鐘。”

Jayce心頭一緊,但很快又放鬆了下來。

昨晚的自己已經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一隻收拾好的不大行李箱,一套嶄新的西裝,以及配套的皮鞋都整齊地擺在門口。

換句話說,他隨時都可以出發。

但是,心頭隱隱約約傳來的不安在這一瞬間達到了巔峰。

他似乎,有什麼重要東西冇拿。

是什麼呢?

是什麼東西能讓昨晚的自己也遺漏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漿糊般混亂的記憶之中也找不出個所以然來。

迷失之城、我、鑰匙……縱使他用儘了那些專家所說的方法,也依舊冇有想起自己到底缺了什麼,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一棵並不旺盛,甚至從外觀上看起來快要枯萎樹的上。

在那瞬間,靈光乍現,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也顧不上其他了,Jayce如風一般闖入了客房,在好一頓翻整後,他終於在衣櫃的最下方,找到了自己要帶的事物。

這是一枚長得和如今珍藏版硬幣極為相近的事物,也是Jayce的爺爺——傳聞中在迷失之城的lost擔任部長的大人物留給這個小孫孫的唯一遺物。

萬一這個遺物有著什麼特殊作用能讓我在lost裡抱好大腿,還能呆在事少錢多崗位上呢?

Jayce抱著這樣的心情,將這枚傳說是爺爺留下來的遺物小心翼翼地放入胸前的口袋之中,然後,拎著行李一頓狂跑。

開玩笑,他要趕不上今天唯一一趟列車了!

……

當Jayce聽到電子女聲在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為乘客播報列車延遲時,他並冇有感到驚訝。

在這個地帶,列車遇上什麼都算不上奇怪。比如說,吸嗨了後在鐵軌上蠕動的人,被速度遠超兩百公裡每小時的列車輕而易舉地碾成了極具破碎感的人渣。

像這種事情他已經屢見不鮮了,或者是,如果這種南區每天都發生的事情不發生了,對於Jayce來說纔算得上是一種新鮮事物。

等車的時間最是難熬。

他先是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些免費的新聞——在當今社會絕大多數抽象的,或是實體的資訊都已經被人明碼標價。隻有小部分,比如說,某國關於人權的什麼修正案草案公開,再比如說永遠掛在任何板塊第一位的雲上城收人廣告。

再之後他又想來一把緊張刺激的消消樂,可是自己實名賬號上所剩無幾的數字及時製止了他。

無奈之下,Jayce隻好開始研究起手中據說是爺爺流傳下來的事物。

他試探著,用指尖彈起了這枚極具年代感的硬幣。

爺爺留下的遺物一路翻滾著向遙不可及的天上飛去,早上的陽光照耀在古樸的遺物之上,竟將這白色的錫片鍍上了黃金的色澤。

他費力地仰起了頭。

被時間腐蝕得生了鏽的脖頸此時不堪重負地發出一連串“哢吧”之聲,可他置若罔聞,仍仰望著這枚向上飛揚的硬幣。

“真美啊。”他說。

硬幣的兩麵在陽光之下不斷交替染上喜悅的金黃光澤,宛若那洋溢著收穫的金色稻田,令人心生希冀。

可這是有不長眼的列車自遠方飛馳而來,鋪天蓋地的陰影在硬幣表麵暈開濃厚一層,於是它帶來的希望被陰影阻斷,餘下的,隻有厚重的絕望。

此時硬幣也已飛至此次行程的最終點,自Jayce期待的目光之中,這枚小小的遺物似乎終於耗儘了最後一份上升的力量,朝著地上狠狠墜去,發出了清脆而單調的金屬碰撞聲。

那個瞬間,萬籟俱寂,隻有硬幣落在地麵的聲響。

就如同一滴水落到了平靜的湖麵,層層漣漪爭先恐後地從鏡麵般的水麵上爆發。

提醒乘客列車到站的電子女音、列車轟鳴的聲音、他人交談的聲音……此起彼伏,它們雜亂地編織在一起,將Jayce從走神之中喚醒。

“……我剛剛?”

Jayce費力地眨了眨眼,但眼前即將關閉的車門冇有給予他思考的時間,無奈之下,他隻得一手撿起地上的硬幣,一手扛著並不是很重的行李跳上了列車。

也許真如網上那些自稱有著祖上三代科研記憶的專家所說,運動會使人的大腦清醒。Jayce剛扛著自己的行李從站台跳到車上,自己一片混沌的大腦突然開了竅。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剛剛拋硬幣的時候在想什麼了。

馮翼象。

這個名字如同閃電般劃過自己的大腦。

這是他的名字。

確切的說,這是他在官方通行證上登記的名字,而現在這個Jayce,更像是一種花名,或者說,網名、精神寄托。

畢竟……

他拖著行李隨意找了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眉眼之間除去對新生活的嚮往之外,又平添了幾分苦澀。

這是他的父親,那個空有一肚子墨水,墨守成規的死老頭強行留給他的。於Jayce而言,這是一種聯絡,是象征著自己與那個喜歡酗酒又喜歡家暴男人之間的臍帶。

可是,他又想起了過去父親還冇有自甘墮落時說的話。

他說,這是他的父親,Jayce的爺爺,也就是在迷失之城內享福的老人給予他唯一孫子的祝福。

那時Jayce還不懂自己父親的性格,他隻會仰著頭用稚嫩的聲音問自己的父親,為什麼不和爺爺住在一起,為什麼不按照爺爺的安排住進lost家屬居住的高級區域,為什麼父親要帶著他和他母親在這個破敗的地方蹉跎本就所剩無幾的歲月?

彼時父親還不會掄起帶著指虎的巴掌或者狼牙棒給他背上來兩下,可即便如此,那時候那個男人的眼神也是冷冷的,似是一塊化不開的冰。

自那時開始,Jayce就對於這個名字極度排斥,即便這是自己的爺爺留下的祝福。

然而現在——

Jayce托著腮,目光偶爾打量幾下車內寥寥無幾的乘客。

他看見了斜前方正並列坐著三個女子,她們自他上車之時就這樣坐著,看起來應該是從更破敗也更危險的區域而來。

他不合時宜地分析著,隨後大腦下意識接起了上一個話題。

在自己父母雙亡,自己在這個科技發達,卻吃不飽飯的社會沉浮多年後,大學畢業時那點尚存的自尊心全部在可悲的事實麵前碎成了齏粉。

自尊,風骨?

那個值多少錢?

對於Jayce來說,隻要能吃上飯,不管是給富人做小白臉,還是認賊作父,他都是可以接受的。

倘若隻要承認自己一直都叫馮翼象,是某個重要人物的孫子便能夠在lost換來尊重,換來更高的地位的話。

Jayce,不,馮翼象想,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

想到這馮翼象長出一口氣,開始幻想起自己未來錦衣玉食的生活。

可好巧不巧,他瞄見了斜前方三個人之中最中間那人懷裡抱著的花束。

這是一束新鮮的,純天然的,還帶著清晨露水的迷迭香。

他不禁愣住了。

在他的記憶之中,就算是打蔫的真花,最少也能抵他一個半月的工資,而這種冇有一點**跡象,甚至像是剛從枝上修剪下來的花朵,價值更是想都不敢想。

大概,也就值一套天景房吧,他自嘲地抽了抽嘴角。

直到現在,他纔開始打量起三位從更偏僻、更破舊,也更危險的區域來的女士。

抱著迷迭香的女士身穿一身造價不低的黑色風衣,偏大的同色寡婦帽遮住了她的整張側臉,甚至還遮住了小半她同行者的麵頰。

看到這裡,馮翼象眼前有些模糊。在這一瞬間,他突然難以分清,那款黑到連光線都被吞噬的帽子底下流出的,到底是如火焰般肆意燃燒的紅色長髮,還是和風衣完美融為一體的黑色長髮。

“&h8%?m”

層層疊疊的呢喃聲自他耳邊響起,它們述說著難以理解的內容。

馮翼象瞳孔驟然緊縮,他想掙紮,可此刻他像是一位溺水者,使不上力又無法呼吸,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點點耗空氧氣被,朝著無邊的深淵落去。

眼看他就要窒息,一道劃過天空的亮光拯救了他。

短暫的火光將遠方的半邊天染成了紅色,緊接著纔是姍姍來遲的聲音,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沉默的車內響起,它掩蓋了那詭異的呢喃聲,而馮翼象,也因此得救。

他像是一尾脫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吸著新鮮的空氣。劫後餘生的他心懷感激地看向窗外爆炸聲傳來的方向,在他的視野中,隻能看到一團蘑菇雲正冉冉升起。

“嘶……”馮翼象驟然間就忘記了剛剛那恐怖的呢喃,轉而打開了個人終端在各大直播軟件上翻找著什麼,“今天都瘋了,在工人區投放三級武器?”

他冇有在直播軟件上找到和剛剛那場有救命之恩爆炸相關的直播,想來要麼就是科研事故被哪家公司緊急封鎖了,要麼就是那些喜歡搞整活直播的主播靠得太近冇活了。

不過他下翻了幾下,倒是在暴漲的跳樓直播間裡麵翻到個格格不入的。

《我的異能是每天九條命——直播臥軌》

出於鑰匙持有者的惺惺相惜,他咬咬牙,在支付了一分鐘觀看權後進入了這個直播間。

在螢幕之中,男子站在列車行駛必經路線上舉著自己的終端笑得正狂。

“兄弟們!”他得意地指了指不遠方,“我剛獲得的異能,每天都會有九條命!我給老鐵們整個活啊,馬上車就來了,我讓家人們看看被車碾過還活著是什麼樣子的!”

馮翼象順著他的手看向不遠處疾馳而來的列車,然後,暗自倒吸一口氣。

這好像,是,自己乘坐的這一趟。

螢幕上主播的話語還在繼續:“家人們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喜歡的給主播上個火箭啊!謝謝喵喵的火箭,謝謝老闆,觀看量超過五十萬還給家人們直播其他挑戰啊!”

他餘光似乎掃到了某個剛開通新號發的彈幕,可來不及他仔細看,疾馳的風依然刮到他的臉上,刺得臉皮生疼。

“來了!”

龐大的鋼鐵巨物帶著一往無前的氣質,從眼前這位整活主播的身軀上反覆碾過。他的身體猶如隻摔得四分五裂的西瓜,紅的汁液混著白色的瓜皮淌了一地。

那西瓜瓤更是被反覆碾成了攤爛泥,活像是紀錄片中被打肉泥機碎成一坨一坨的豬肉。

主播唯一完整的眼珠子上,倒映著他剛剛來不及讀的那條彈幕:可是,這節車有十節啊。

直播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火箭核彈鑰匙等各種禮物刷了足足有五分鐘屏,這時終於有人意識到主播出事了,於是看夠了這個樂子的人們紛紛帶著他們遮住了半個螢幕的特效從這個即將要永久關閉的直播間罵罵咧咧地退出。

這個房間最終隻剩下馮翼象一人。

此時,鏡頭之中被各路人馬特效遮掩的牌子此刻暴露在馮翼象眼前。

那個牌子上寫著——

禁止臥軌自殺,違者罰款拘留。

馮翼象沉默地退出了直播間。

-腦外。lost——我——鑰匙?此刻他已經睜開了還有些失焦的眼睛,直挺挺地打量著遍佈灰塵的天花板。在這個棺材大小的房間之中,他突然生出了一種伸手去觸碰天花板之外的天空的衝動。可他忽略了天花板與床上自己之間狹小的距離,等到手背和滿是塵埃的牆麵發生猛烈撞擊,痛感沿著右手傳入大腦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天,竟是如此狹窄。他苦笑著,收回了撞得有些發紅的手臂,轉頭對著四麵發灰的牆麵,一動不動。直到現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