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麵歎氣,“明天還是要多注意些,到鏡頭前就很難收場了。”——是的,他麵前這位是貨真價實的神明,山上撿來的,想攆也攆不走了。-許長傾本不信神。在他人生前二十七年裡,所謂“神”不過一個可笑的概念。貓咖生意不溫不火,身為老闆,許長傾頂天了也就給財神爺上幾炷香,還是看在生意人的傳統上。除此以外的神鬼,他一概不信。讀書時考前興拜文曲星之類,許長傾向來隻會嘲諷一句:“信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還不如信你自己。”當然他...-

總而言之,他,許長傾,堂堂數十隻貓的衣食父母,就像被施了定身符一樣愣在原地了。

許老闆根本不清楚自己那時到底是中了邪還是受了什麼東西蠱惑,意識飄忽,他隻記得看見自己伸手在神明遞過來的一張紙上簽了名,又見神明往自己腕上戴了條紅繩。再然後他終於回神,然而一切已成定局,用硃砂筆描了名字的一紙契約就擺在麵前。

那上麵寫,他將和神明簽訂契約。文字是古文,代價那一欄卻是模糊而混沌的一片。

許長傾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往小臂上掐了一下,得,痛感來得猝不及防,他冇能從夢中清醒。

不是夢境。

“你不高興嗎?”那位神明茫然地看著他,“你許下‘對象’的願望,一定想和這個‘對象’保持長久關係,一起走到婚姻殿堂吧?”

“世間那麼多紅線,找到屬於你的夠長的那一根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向神許願是需要代價的,”神明說。

手上賬本無風自動,簌簌翻著頁,他低頭瞄了眼:“代價總是和願望相映的……”

許長傾打斷了他的話:“……什麼意思?”

“……我要下山必須以人類為載體,你又許下了這樣一個渴求陪伴者的願望,”神明很坦誠,“那麼如你所願,接下來的八十一天裡我就是你的‘對象’了。到契約關係結束之後,紅線重新綁回樹上之時,你的願望纔會真正兌現。”

“你要付出的代價,就是在這段時間裡允許我存在於你身邊。”

他眨了下眼:“也算雙贏?”

許長傾低頭看向腕上多了的那條紅繩,他伸手,試圖取下來細看,卻發覺無論如何也摘不下來了。

然後他瞥見對方臉上小心而無措的神情,原本已經送到嘴邊的拒絕的話莫名堵在喉口,最後他試圖垂死掙紮搶救一下:“……我現在收回願望還來得及嗎?”

神明的眼睫上下顫了顫,冇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這就是拒絕的意思了。

他猶豫著,最後多補了一句:“你擔心被人看見的話,人前我可以用隱身術法。”

……話都說到這份上,他也不好意思拒絕了。

沉默,沉默,後頭還是漫長的沉默。

許長傾最後想,好人不和神計較,他公寓裡還有間客房空著,就當來了個看不見的租客罷了。

“算了。”他重新綁好先前被風吹得散亂的頭髮,讓它們收成一束垂在後頸,然後以一種平常的語氣道:“隻是八十一天,兩個月零三個星期而已。”

神明笑起來,說我不會過多打擾你的生活,說你可以喚我「物與」。

“物與?”許長傾跟著唸了一遍,隻覺拗口。他歎了口氣,對這位有點自來熟傾向的神明:“我要先到山頂去收攝像機。”

……然後再帶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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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長傾後知後覺:所以他莫名其妙就從山上拐了隻神明回家了,且這位神明大抵還是對人世瞭解不深的。

眼下神明正坐在副駕駛位上,專注於理順身上各種飄帶,又收好一些會製造聲響的小掛件,然後傾了頭來問他:“……一個合格的‘對象’需要做什麼?”

說這話時神明帶了點真誠的歉意:“我對這些不是很瞭解……”

許長傾心道,倒也不用你講,看也看得出來了。

他心裡雖這樣想,麵上表情仍然冇什麼波瀾,順手打了方向盤,拐進另一條路後纔回對方:“不用在意這些。那隻是個荒謬的不合理的願望,我也不會真把你當成對象。”

“神明大人,”許長傾忽然起了調戲對方的心思,他想大概是麵前這位神明看起來實在太好欺負的緣故,“你真的隻是想來山下逛逛嗎。”

……你喚我物與就可以了。措不及防聽見這個稱呼的神明不知該作何反應,隻能翻出些乾巴巴的措辭,說完話後又僵硬地轉過頭,裝作看窗外風景。

許長傾冇忍住笑了一聲。

還挺好逗的,和店裡美短一樣。他想。

原本他是打算先把神明帶回住所再回店裡辦事,冇料到半路接到值班店員的電話,說店裡送風係統出了點問題,隻得先往店裡去。但他心裡彎彎繞繞一堆要考量的事情,到真帶著人進了店門才意識到忘了提醒對方隱好身形,好在才過營業開始時間不久,店裡暫時還冇有客人。但來得最早的店員到底是看見了。

門口掛著的鈴鐺叮叮噹噹響了幾下,坐在吧檯後的少女聞聲抬頭,在看清進來的兩個人影麵容的瞬間冇忍住張口,因為過於驚歎而吐出一句國粹。

跟在據說是這家店店主的許長傾身後的物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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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凜,熱衷於混跡各大熱圈的二次元小姐姐一枚,最大的愛好莫過於逛漫展集郵再加一個和各種老師貼貼。

能在各種圈子間切換自如的她算是閱coser無數,但還是第一次見到能把角色出得這樣原汁原味的老師。

岑凜不解: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呢,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一樣。尤其對方身上罩著的服裝,精緻又繁複,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要是放在漫展上,搶著要排隊合影的人把通道堵得水泄不通也不奇怪。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處於工作時間,需要保持良好的形象,她大概會直接撲上去,喊些奇怪且瘋癲的話,比如“老闆你哪裡找來的c圈大佬”然後厚著臉皮去求張合照。

然而她老闆本質上還是冷血的,反手把門關了視線就掃過來:“岑凜,注意用語文明。”

“哦哦……”

岑凜同學顯然還冇反應過來,隻是憑著肌肉記憶訕笑著把人讓了進來。

她乖乖賠了罪:“不好意思哈老師,我就是太激動了……”

被她稱呼為老師的物與一臉茫然。

……這倆明顯不在一個頻道上。許長傾扶額,趕了岑凜回自己工位上,催她去問維修師傅,再把跟在後頭的神明請進雜物間裡。

雜物間的門被關上,許長傾無奈道:“見笑了。”

話一出口,他自己也想笑了。

……這種老父親般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物與:“啊。”

神明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是道了歉,說我不記得要用隱身法了,實在很對不起。

許長傾搖頭:“是我冇先提醒。”

“但已經見到了,一個大活人忽然消失不見也說不過去。”

許長傾從一旁櫃子裡翻出套工作服來,撫平褶皺後誠懇向神明上供:“要委屈你先換套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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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老闆從來冇想過,有一天他會淪落到要和店員解釋自己究竟帶了什麼人回來的境地。

岑凜在他耳邊激動地叨了好些話,他全然忽略掉,隻顧著調試好料理台邊的各種儀器:“隻是朋友。”

“……他不混你們那些什麼圈子,不要拿這些去問他,免得人莫名其妙,你也尷尬。”

說這話的工夫,物與從隔間裡出來了。岑凜眼尖,先瞥見他人影,差點又要尖叫一次。

不怪她,物與是穿戴齊整後出來的,原本誇張的服飾被換下,新換上白色襯衣妥帖又修身,卡其色的圍裙圍上後還真有點味道在。

先前他那頭惹眼的銀白長髮也被紮起,束成了高馬尾,於是那股清冷就散去了些,顯得更有人味。

太乖了,她甚至想去問問老闆,到底去哪才能結識這樣的老師。

對方徑直朝這邊走了過來:“……要做什麼?”

冷血如許老闆也懵了。他哪裡敢再向眼前這位求些什麼,先前那勞什子代價還擺在那裡,但看對方神情,又好像是真心想幫忙。

許長傾把這歸結為他遇到的可能不是什麼太過傳統的神,或者是什麼神的變異品種。當然他不可能當麵就這樣反問,也不好意思拒絕神明的好意,最後斟酌著說,要不您就去逗逗貓吧。

貓貓們每天需要一定的活動量,許長傾尋思著這種說辭合情合理,總不會出什麼問題。

他還在努力編著解釋,物與已經領了命往後頭去了,留下他和岑凜麵麵相覷。

“……總之就是這樣,”許長傾最後總結,揚身而去,“就當今天多了個免費勞動力吧。”

早上客人不多,岑凜處理完手頭事情,時不時就要悄悄看一眼角落裡和貓貓們相處和諧的身影。

等送走上午最後一波客人,她偷偷溜過去喊人:“老師——”

“……?”

“你喊我物與就好,”物與已經不記得自己今日講了多少次這話,他轉過身,回視這個對他抱有莫大興趣的小姑娘,“有什麼事嗎?”

岑凜怕被自家老闆逮到消極怠工,頭伸過來時都鬼鬼祟祟的:“能問問看你這頂頭髮是哪裡收的嗎?”

“我有一個朋友想收這個樣式的,但是一直冇找到合適的毛娘……”

神明的動作滯住了。小店員還在絮絮叨叨說些什麼,他心裡警鐘已經敲起來了:該不會是看出他身份後來試探的吧?

……又要給那位添麻煩了,他想。

他隨意扯了幾根髮絲出來,燈光照射著,白色細絲映出美麗的光澤:“這個嗎?”

物與搬出溫和無害的笑:“是天生的。”

岑凜:???真的有人天生頭髮長這樣的嗎?

她還想細問,想了想又放棄了,萬一對方隻是個可憐的白化病患者呢。

到黃昏,貓咖要準備打烊時,岑凜的心情還冇完全平複下來。她是到了下班時間,老闆和老闆的朋友還在店裡。難得她想拖一會再走,老闆先親自下場趕人了。

岑凜咋舌:能讓老闆一整天魂不守舍的,物與一定是什麼非常特彆的存在。

許長傾如果知道她這樣想,大概也找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但他無暇顧及這些,因自己身負重任:家裡要住進一位神明瞭。

-

許長傾住在公寓的十六層,這意味著他回去必然要搭電梯,否則那幾百級台階有夠他走的。

然而當他領著人,呸,領著神到電梯口等電梯下來時,對方忽然說,其實不用這麼麻煩。

許長傾:……?

物與:可以用瞬移的術法,要試試看嗎。

“……謝謝,但還是不用了。”許長傾答。

他眼睜睜看著物與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一個人渾渾噩噩上了樓。樓道裡同平時冇有任何差彆,隻有燈光安靜地亮著,冇有今天那個出鏡率過高的身影在。

許老闆幾乎要確認白天一切不過是他精神分裂的前兆了,他正想著有空是不是該約個精神科門診,打開門時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出現。

他回過頭,物與就站在門外,安靜地看著他。

許長傾想自己那時可能一時冇控製好表情,因為始作俑者小心翼翼地問他:“嚇到你了嗎?”

……是很嚇人。

許長傾至今還記得,由於那天他的世界觀受到了巨大的衝擊,用於逃避現實的睏意適時翻湧,十一點不到他已經哈欠成精。

他安頓好住在隔壁的神明,關燈前最後掃了眼手機,誰知這一眼過去,睡意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是來自岑凜的資訊轟炸。先是一段視頻的鏈接,後頭再接小姑孃的一些癲狂發言,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老闆老闆你看平台熱搜了嗎]

[咱們店要火了啊啊啊啊啊!!!]

後麵是一長串的表情包刷屏。

許長傾劃回最開始的介麵,點進那個鏈接。網頁跳轉,那個視頻已然衝上熱度榜單,標題赫然是:

[在貓咖偶遇神仙了!!!]

-看你這頂頭髮是哪裡收的嗎?”“我有一個朋友想收這個樣式的,但是一直冇找到合適的毛娘……”神明的動作滯住了。小店員還在絮絮叨叨說些什麼,他心裡警鐘已經敲起來了:該不會是看出他身份後來試探的吧?……又要給那位添麻煩了,他想。他隨意扯了幾根髮絲出來,燈光照射著,白色細絲映出美麗的光澤:“這個嗎?”物與搬出溫和無害的笑:“是天生的。”岑凜:???真的有人天生頭髮長這樣的嗎?她還想細問,想了想又放棄了,萬一...